北阪有桑

【烛俱利】The Aftermath

@烛推owo 的点文,上班族烛台切Xmoney boy俱利(实际上我写的离这个设定差了十万八千里……烛台切都没有真正出场=。=)

*原计划此文是一篇中篇,背景非常庞大,设定完后考虑到自己没有时间写就暂时搁置了,于是选了个侧面写了个开放性结局之一(此文)。如果12月份考完试还有时间,我就把这篇架构好的东西写出来,大概主题是:两个误入歧途的人如何彼此救赎。

*看完这篇文正好可以等晚上的花丸俱利净化一下心灵,我是认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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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【一】

  

  初春的清晨,天气还有些严寒,阳光穿过云层带来薄薄的暖意。大俱利伽罗一个人坐在公园长椅上,一只小小的行李箱放在脚边。他只穿了一件有些单薄的褐色外套,里面是有些发皱的白T恤,深色牛仔裤膝盖上有弄脏的痕迹,仿佛摔过一跤。一双蜜金色的眼睛有些失神,有些暗淡,令人捉摸不透。

  

  这座公园是十年前修建起来的,而大俱利伽罗离开这里,也差不多十年了。

  

  “嘿,小子,需要一根烟吗?”

  

  一盒打开的香烟递到了大俱利伽罗的眼前。大俱利伽罗扭过头,发现不知何时一个白发男人坐在了自己身边。男人皮肤白皙,又穿着白色风衣,一头银发,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,和脖子上挂着的金色吊坠相映成趣。大俱利伽罗拒绝了男人的好意:“我不接陌生人的东西。”

  

  “我叫鹤丸国永。”白发男人被拒绝后一点也没有不悦的神色,“现在你认识我了。好了,你需要来一根吗?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。”

  

  “不用。谢谢。”大俱利伽罗依旧没有接过鹤丸国永的香烟,鹤丸国永也没有坚持,他自顾自地点上一根,吐了口烟圈:“为了十周年纪念日,嗯?”

  

  “嗯。”大俱利伽罗只是简单地应着,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,甚至可以说是冷漠,鹤丸国永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,仔细斟酌着语气:“等会儿你要去纪念墙那儿吗?我和你顺路,可以带你去——别误会,我觉得你也许需要帮助。”

  

  “我看上去……很,很需要帮助吗?”大俱利伽罗似乎感觉有点被冒犯,鹤丸国永善意地笑笑:“会来到这里的游客,几乎人人都是丧家犬一样的模样——当然,也包括我。我在战争中失去了我最重要的朋友,想在今天回来纪念他,我想,你应该也有——”

  

  “我可不是来纪念他的!”大俱利伽罗瞬间握紧了拳头,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,然而很快便消失了:“抱歉。”

  

  “该抱歉的是我。”鹤丸国永露出了严肃的表情,“你还好吗?”

  

  大俱利伽罗终于接过了鹤丸国永的烟,点燃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,又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圈:“抱歉,我不应该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这些,但是我并非抱着怀着纪念的心来到这里。某种程度上,我来到这里——”大俱利伽罗停顿了一下,“是为了找一个我恨了十年的人。”


  鹤丸国永犹豫着是否要继续往下接话,大俱利伽罗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情,掐灭了烟头,微微缓和了口气:“想说什么就说吧!谢谢你的烟,我现在感觉好多了。”


  “你是这儿的居民吗?我以为你是外地来的游客,赶来纪念这一场战争。”鹤丸开口了,问了一个最为保险的问题,尽管身为好奇boy,但是他依旧遵循着礼节,不敢探寻更多的隐私。

  

  “我当年就住在这里。”大俱利伽罗静静地说道,踩了踩脚下的土地,“就在这儿,当年这儿是一片贫民窟,也是我家——卖淫和贩毒的温床。”

  

  “都是因为‘审神者’的独裁带来的急速的贫富分化吧。”鹤丸国永也并不意外,“我也是这儿的居民,当时处于半失业的状态,不过因为我一个朋友的帮忙,勉勉强强能维持收入——自从‘审神者’垄断经济命脉后,大批人失业,这些失业的人走投无路只好去贩毒和卖淫,结果这个时候‘审神者’竟然通过了毒品和性产业合法化的提案,结果导致社会更加失衡。”

  

  “我就是其中之一——会让你瞧不起的吧?走投无路,去做了money boy。”大俱利伽罗的声音有些低,似乎因此而感到惭愧不已。

  

  “Money boy?看不出来,你看上去像个家道中落的贵族——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哦,我是说,没有人会因为历史的罪恶而瞧不起你。”鹤丸国永严肃地说道,“但是我听说——性工作者直接在公民权利上被降了一等……”鹤丸犹犹豫豫地说道,他记得性工作者和吸毒者一样被登记为二等公民,当时连离开这座城市避难的权利都没有,结果时之政府下令轰炸这座城市的时候,也是这一群体最先遭殃。结果现在战争结束后,时之政府也并不对这一群体表示歉意和赔偿,至今还有人权组织为此在抗争。眼前的大俱利伽罗竟然能在那场战争中幸存,真是非常幸运也非常难得。想到这里鹤丸国永有些肃然起敬:“我知道这是一个有些过分的要求……但是我很想听听你的故事,你不愿说也没有关系。命运让我们在此相逢,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。”

  

  “没关系,我可以告诉你,”大俱利伽罗仰起头,阳光照在他脸上,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柔和了很多,“作为你那支香烟的回礼。”

  

  【二】

  

  故事要从一个男人说起。这个男人是整个故事的核心,也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理由。我想你也猜到了吧,当年我做为性工作者,接待的第一个客人就是他,实际上也只接待过他一个人——因为他将我带出了贫民窟,直接搬进了他的公寓。我跟他好过很长一段时间,某种程度上,他是我的恩人。

  

  接下来的故事非常俗套,我想你也没什么兴趣听我说吧!我爱上了他,但是他背叛了我,这几乎是所有嫖客和男妓之间的标准结局,当我发现自己深陷感情的时候就提醒过自己,但是人都非常愚蠢,总是以为自己会是侥幸的那一个。我们就像普通情侣那样同居,他对我也并不轻薄。久而久之我也忘记了自己性工作者的身份,以为我们真的就是普通的恋人。这份愚蠢差点让我送命,也让我发誓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。

  

  战争前夕的时候人心惶惶,“审神者”的独裁统治早就闹得整座城市人心不稳,即使是最狂热的追随者面对时之政府下的最后通牒也会动摇。当时战争一触即发,“审神者”封锁了对外交通,没有人能离开这座城市。就在这时“审神者”和政府进行谈判,谈判谈了三天三夜,整座城也惴惴不安了三天三夜,最终“审神者”以双方不动兵火为条件,答应疏散部分公民。

  

  消息散开后并没有人因此而感到松了一口气,因为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,双方都没有停战的打算。但是很快地又下达了“审神者”的第二道命令,协议签订的一周之后,将会通过系统随机抽出第一批疏散的公民,在规定时间内,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查询系统得知是否被抽中,一旦被抽中,凭借ID卡可以乘坐规定的列车离开这座城市。

  

  “第一批公民”的措辞非常意味不明,而且ID卡的使用规则也非常模糊不清,“随机抽取”的公平性更是一团乱麻,但事关生死,根本没有人纠结这些。所有人都想通过内部关系打探消息,但是那时候“审神者”的政府大楼封锁得密不透风,戒备森严,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束手无策,更何况毫无背景的我们。我不过是连公民都算不上的性工作者,他也不过是个IT公司的职员——后面的情况等我讲到后面再说吧!总之我以为,身为彻头彻尾的小人物,在这一次抽选中只能全凭运气,某种程度上我甚至都已经放弃了。如果只抽中了他我也无怨无悔,如果只抽中了我,我也愿意把我的机会让给他——他拯救过我一次,算是报恩也好,无论如何,我都想让他活下去。

  

  终于等到了规定的公布名单的时刻,我们几乎一夜没睡,相信整座城市也是一夜未眠。我们坐在餐桌的对面,彼此都拿着自己的手机,中间是他刚做好的早餐,但是谁也没有心情吃。当我输入自己的ID和密码的时候看见了“PASS”的字样,瞬间堵住了自己的嘴——然后我看见对面的他微微睁大了眼睛,金色的瞳孔微微闪烁,似乎非常紧张。

  

  “你被选中了吗?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,我将手机递给他。他看见屏幕上的字样后瞬间松了一口气,然后绽开了可以说是灿烂的笑容。

  

  “你呢?”我不想高兴得太早,极力压抑住狂跳不已的心。而他绕过餐桌走到我身边将我抱了起来,让我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。

  

  “当然。”

  

  他吻住了我的嘴唇,于是我便闭上了眼睛,任由巨大的喜悦让彼此天旋地转。现在回想起来,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来的高兴满是不自然,而我当时冲昏了头脑,根本无从判断。

  

  那段时间里他一直非常忙碌,莫名地忙碌,我给他打电话也经常不接,这些都非常反常,我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。后来,我们终于挨到了“审神者”规定的疏散日,我从早上等到下午,直到出发的最后一刻他才回到家中,拿起收拾好的东西,赶到了车站。车站里挤满了人,有不少是送别的亲友,更多的是打算浑水摸鱼的人。明明只有通过ID卡才能登上列车,但是性命攸关,依旧不少人铤而走险。


  我们找了个角落依偎在一起,对面便是巨大的钟,我们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秒针一点一点地跳过去,时间在此刻仿佛粘稠得没有流动的痕迹。好不容易挨到即将开放登车口的时间,就在这个时候,他站起身,对我说要去趟洗手间,并且叮嘱我无论如何要看好行李尤其是ID卡。我示意他放心,然后目送他消失在洗手间的入口。

  

  后来呢?

  

  他当然没有再回来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我开始着急,拨打他的电话发现是无人接听。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不好的预感,拖着行李去洗手间里找他,洗手间里也挤满了人,我询问有没有人见过他,但是所有人都只是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。我开始疯狂地拨开人群,询问我见到的每一个人,因为他长相独特,我相信一定有人对他有印象。直到列车快要开的时候,我几乎绝望了,这时候一个路人指向了前方:“是不是那个人?”

  

  我朝路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,那个黑色的背影有些躲躲闪闪,一瞬间我有些怀疑——但那黑色的衣服,发型,以及他微微转过脸时露出的眼罩,如此明显的特征我相信我不会弄错。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刷过ID卡穿过登车口,于是我拼命地喊他的名字,但他没有回头——似乎是听见我的声音一般,他匆匆穿过登车口,消失在了人群中。

  

  我疯了一样地拨开人群朝登车口冲去,然而我的ID卡在扫描处被弹了出来,屏幕上出现了巨大的红色单词:“NO PASS!”

  

  一瞬间,我就被涌上来的守卫拖了下去。我没有挣扎,也没有反抗,几乎是任由他们处置。这一段的时间突然放慢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眼前只有那血红的“NO PASS”在晃荡。像是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情,我突然间想到,虽然他告诉我他也被选中,可是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查询结果。而且我还记起来,在等待被抽中的那一周里,他曾经拿走了我的身份资料,当时的理由是“帮你查询一下二等公民是否会在抽选中受到影响”。

  

  似乎什么都能解释清楚了。他动了我的资料,他将原本属于我的资格占为己有。他口口声声说愿意和我同生共死,但是在紧要关头他选择抛弃了我。我以为我得到了他平等而尊重的爱,实际上不过是再一次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。也许是因为我一路都非常配合,守卫只是将我盘查了一番放走了我,于是我回到了曾经的家中,看着被我们收拾过的家,空荡荡的,从未有过的陌生。

  

  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。

  

 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。在第一批公民疏散后,“审神者”便撕毁了与时之政府的停战协议,时之政府轰炸了整座城,几乎将这座城市夷为平地。因为时之政府势如破竹,战争结束得很快,我躲在家中的地下室中,虽然受了严重的伤,但最后竟然奇迹般生还,后遗症便是很多事情都已记不太清……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一切,记得我的轻信和愚蠢,因此战后我四处流浪,再也不愿意回到这里。


  

  

  “我的故事到此结束。”大俱利伽罗说着低下了头,而鹤丸国永似乎还没从故事中回过神来:“说完了?从那以后,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你的情人了?”

  

  “世界这么大,到哪里去找他。”大俱利伽罗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,“所以我才在今天回到这里。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,十年前的今天,他抛下我登上逃生的列车,如果他以为我死了的话,如果他还有一点良心,也许会在今天回来看我。”

  

  “可是……”鹤丸国永似乎还想说什么,但是他在努力斟酌措辞。大俱利伽罗抬起眉毛:“你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。”

  

  鹤丸国永犹豫了一会儿,然后说道:“如果你愿意,我也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,听完之后你就会明白,为什么我对你的故事存有怀疑。”

  

  “洗耳恭听。”大俱利伽罗答道。

  

  【三】

  

  正如我之前所说,我今天来到这里,是为了纪念一个人。他是我的大学同学,彼此关系非常铁,但是毕业后成绩优异的他却选择了一家非常小的公司,而且工作特别忙,经常借口工作不来参加聚会,就算是我,也很难约到他。后来“审神者”上台,掌控了经济命脉后我的日子便难过了起来,干IT行业的我以前靠接外包作自由职业,但那段时间我经常接不到活儿,也多亏了他,我不至于沦落到失业的地步。到了战争前夕,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刻,我却接到了他的电话,电话另一头他的声音非常热情,说是许久不见,约我出来喝一杯。

  

  接到他的电话我就出门了。他给了我一个咖啡厅的地址,说在这里等我。我一来到这里就知道他有事相求,因为这家咖啡厅非常小而且非常私密,我是向店员报了他的名字才找到他的位置的。一见面,他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,多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,脸上永远带着笑,却让人看不清笑容背后隐藏的东西。

  

  坐下后我就直接开门见山: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?”

  

  我心里清楚得很,我这位老友人脉很广,头脑聪明,他所处的职位根本配不上他的能力,这让我相信他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,让他愿意偏安一隅。如果是普通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面,如此兴师动众,恐怕这件事情非我不可。

  

  他脸上的笑容连动都没动,看来是也没打算隐瞒:“鹤丸,我记得,你曾经在政府部门工作?”

  

  “是啊,但是我嫌弃政府部门太官僚,上班一个月就不干了。你知道的,我可是自由自在的鹤。”我喝了一口咖啡,心想是不是需要我和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,可惜我在政府部门没待太久,不知道能帮他什么忙。他继续微笑着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棒:“是在民治局么?”

  

  “就是那个无聊到简直想撞墙的部门。”我往咖啡里加了一块方糖,用咖啡棒搅拌着,“每天的工作就是户籍户籍户籍数据数据数据,在办公室里连开个玩笑都不行,别提惊吓了——啊,进去一个月仿佛老了十岁。”

  

  可是没想到接下来他话锋一转:“如果我很快就会死,而你有个救我的机会,你会救我吗?”

  

  这句话让我一口咖啡差点呛到。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,发现他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,一瞬间有点恐慌:“你……你摊上什么事儿了?”


    他放下手中的搅拌棒,直视着我的眼睛:“这件事情还请你别告诉外人……很快,‘审神者’就要和时之政府开战了。”

  

  当时的我对于战争这件事情还抱有一丝侥幸,我还想说什么,但是看着我这位老友的眼睛,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让我瞬间没了底气。他的眼底有一丝毅然决然的悲壮:“‘审神者’一定会发动战争。鹤丸,不要再相信‘审神者’的任何公开的消息了,接下来的事情,也请你相信我。”

  

  他的话让我感到事态严重。我想起这么多年来他神秘莫测,总在猜想他背后有人,如今他带来的消息让我感到背部有一丝丝发凉。我直视着他的眼睛:“你需要我做什么?”

  

  “帮我个忙。”他将一份文件交给了我,我抽出来一看瞬间便倒吸一口气:“这是……?”

  

  “你可以管它叫幸存者计划,也可以管它叫死亡者系统,因为如果不在这个计划里的人必死无疑。”他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咖啡,将文件拿了出来摆在桌子面前,“‘审神者’即将跟时之政府签订契约,遣散‘第一批’公民,注意,其实这是唯一一批公民。”他直视着我的眼睛,“如果普通人无法趁着这次机会逃出去,就再也不可能逃出去了。鹤丸,你知道我刚才的意思了吗?‘审神者’根本不打算停战,他宁愿用整个城市的人为他陪葬。”

  

  “这份东西竟然会在你的手上……”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他,但是他只是露出了平静的微笑,示意我不要再追问下去。

  

  “你,你不在这份名单里,所以,你要我……”我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,但是他笑了:“鹤丸,你未免太小瞧我了,既然我能拿到这份名单,自然不可能没有疏散资格。而且不仅是我,你也在内。实际上‘审神者’早已经计划好让哪些人离开哪些人留下。你看这里,三条家的全部都在名单内,因为三条家有钱有势,粟田口家一期一振正在疏通关系,但恐怕他的弟弟们无法幸免,左文字家的江雪还不知情,源氏兄弟恐怕现在连行李都准备好了——鹤丸,你是贵族,我是近侍,按理来说,我们都能保全自身。”


  “所以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?”我被他搞糊涂了,“你开始说的,你要我救你,又是什么意思?”

  

  他朝我笑了笑,笑容里竟然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成分:“实际上,我需要你把我的信息和某人的交换。”

  

  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,此刻我觉得我的老友非常地陌生。

  

  “那人是我的爱人。”他突然温柔地笑了笑,“我的爱人没有拿到名额。”


  “爱人?”我更加糊涂了,“你什么时候结的婚?”


  他似乎对我抓不住重点感到有点好气又好笑。这一瞬间我突然醒悟了过来:“所以你想把你的名额让给你的爱人?这,意味着,你,你不打算走?如果你之前说的是真的,那么,你要留下来给‘审神者’陪葬?”

  

  “我不打算给‘审神者’陪葬,”他将笑容收了起来,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点哀伤,“我只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。鹤丸,我只能说这么多了,求求你,这一次一定要帮我。”


  “得了吧!”我大声朝他喊道,“你问的是我愿不愿意救你,可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救你老婆。我才不愿意每年盂兰盆节回来给你烧火,连婚礼都没请过我,一到关键时刻才想起我来了是吧,我,我,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,我怎么可能,亲手送我最好的朋友上路——”


  我几乎语无伦次了,我知道我不可能拗过他,看着旧友恳求的眼神,我知道我无法反驳他接下来要说的话。

  

  “鹤丸,”他恳求道,“既然你对我这个朋友都能做到肝胆相照,那么,你也应该能理解我想要保护爱人的心情……”

  

  “这不一样!”我被他气到发狂,“你,你别以为我会牺牲自己换你一条命。”

  

  “所以我也不会让你牺牲自己啊。”他竟然还能笑出来,“只是需要你帮忙把我和爱人的身份资料对换,我向你保证,你能登上离开的列车去别的地方避难,而我护送我爱人离开后,还有我自己的使命要……”


  “你的使命就是为爱献身吗?”我大声嚷道,“你就这点出息吗?”

  

  而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哀伤的笑容:“是啊,我就这点出息——如果我连爱人都保护不了,那就连这点出息都没了啊。”


  

  

  “讲完了?”轮到大俱利伽罗发问了,“我承认这个故事很感人,但是这明显的对比,简直是往我心口上再插一刀。”

  

  “你急什么呐,还没完呢。”鹤丸国永说道,“后来他带着我潜入了政府大楼,侵入了‘审神者’的系统,将他的身份和他爱人的身份对调。但是调换过程非常艰难。ID卡的信息太复杂了,除了数据信息,还有生物信息,他和他爱人并没有血缘关系——当然不会有,但是如果有血缘关系的话,这一步可以跳过,因为在他告诉我其实疏散资格是可以在三代内亲属间转让的,这也是让一期焦头烂额的原因。所以后来他拿了他爱人的头发和相关资料,并请其他人破解了他爱人卡上的生物密码,让我把两人的信息做了全面的交换。这样在检查的时候,机器只要识别了ID卡上的信息和本人的生物信息吻合便能通过检查,因此只要是他爱人拿着卡就绝对没问题。”鹤丸国永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,转头看向大俱利伽罗:“你明白了吗?你的他不可能通过复制你的卡偷走属于你的名额,除非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。”

  

  “我不明白。”大俱利伽罗似乎被搞糊涂了,他揪了揪自己的头发,鹤丸国永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过去的事情谁也说不清了,如果你真的能见到当年负了你的人,也许把话说明白,就发现是误……”

  

  “抱歉,打扰一下,”这时候突然一个男声响起,鹤丸国永和大俱利伽罗抬头一看,只见一个穿着神父装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,他搓着双手,似乎有些局促不安,“请问,能给我一支烟吗?”

  

  【四】

  

  来者是当地的神父,鹤丸叫他长谷部,看来之前便相识。长谷部问鹤丸要了一支烟后迫不及待地抽了起来,鹤丸注意到他神色不自然,问道:“怎么了,今天不该在教会里忙坏了才对吗?”言外之意,今天应该会有很多当年的好战分子前来忏悔。

  

  长谷部吐了一口烟后缓缓说道:“今天对于我而言也是个特殊的日子,我想去纪念墙那儿,向某人请求原谅。”他在说“原谅”的时候似乎非常艰难,鹤丸善解人意地笑笑:“我以为神父大人早就获得了上帝的宽恕了呢。”

  

  “这也是我做神父的理由。”长谷部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,“但是曾经犯下的错,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吧。毕竟是我误会了他,并且亲手将他推上了绝路。而今天是十周年,无论如何,我不能再躲在十字架下,用祷告来逃避自己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。”

  

  “今天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。”鹤丸国永看了看大俱利伽罗,又看了看长谷部,“那我能提一个要求吗?像这位年轻男士一样,我能用这支烟换长谷部一个故事吗?”

  

  “正有此意。”长谷部说道。


  

  

  我和来到这里的大部分人不同。十年前,我在一家小IT公司做职员,顶头上司是一位独眼的年轻人,神情温和,脸庞总是带着笑容,但是笑容里又带着三分拒人千里。和普通职员不同,我和他实际上都是“审神者”安插的棋子,公司职位不过是幌子,私底下我们通过多种方式做过很多事情,包括当年赫赫有名的织田集团、粟田口集团的一夜变天,几乎都是“审神者”暗中指使我们所为。“审神者”需要我们的存在避人耳目,渐渐地将城市的经济全盘掌控在手中,后来通货膨胀,贫富差距瞬间拉大,“审神者”的独裁意图日益明显,而我们却依旧不为所动。直到时之政府的通牒下达,刺耳的警报响彻整座城市的上空,我才终于意识到,在“审神者”的野心中,从来没考虑过我们这些为他卖命的人的死活。

  

 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听说了“第一批公民”的疏散计划,这个时候“审神者”还并未跟时之政府谈判,因此这个计划我只在上司口中听过。上司非常受审神者器重,而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角色,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嫉妒他。但是因为“第一批公民”计划事关生死,尽管我心有不满,但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找上司打听了口风,想知道“第一批公民”名单是否早已内定。但是上司顾左右而言他,并不愿意回答我的话,我就这么碰了一鼻子灰回来。

  

  战争前夕,所有人都人心惶惶,就在这个时候上司来找我谈话,他问我,是否还愿意对“审神者”效忠。

  

  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我压低了声音问他。他约我的地方非常隐蔽,但尽管如此,我依旧下意识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,仿佛角落里安装了“审神者”的窃听器似的。

  

  “你既然知道‘第一批公民’疏散计划,也很想知道名单内都有谁对吧。”上司不愧是上司,开门见山戳中了我的软肋。只是我心底涌起了一丝怀疑,为何之前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不愿意多言,此刻却来找我谈起此事。然后上司接下来的话让我震惊不已:“我知道名单内都有哪些人,所以我才来找你。你是愿意为‘审神者’陪葬,还是愿意……”他金色的眼睛沉着如水,一瞬间深不可测,”背叛‘审神者’活下去?”

  

  在“审神者”新上任的时期,上司一直非常受器重,但是我一直都觉得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谜。我不知道他的家世,也少见他和朋友来往,只是偶然从他的电话中能隐约猜测他有个同居的恋人。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,因此在我死心塌地追随“审神者”的那段时间,我一直对他抱着三分的警惕和嫉妒。但是随着“审神者”的野心昭然若揭,我渐渐动摇了,然而上司仿佛看出了我的动摇,主动向我抛出了橄榄枝,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和时之政府保持着联系。他告诉我,我和他都不在“第一批公民”的名单内,而“审神者”不会再疏散其他人,如果不能不能通过这次的疏散离开,几乎只有死路一条。

  

  “但是我们还有另一条路,”上司微微勾了勾嘴角,露出他标准的迷惑人心的笑容,“背叛‘审神者’。”

  

  “审神者”无力与时之政府抗衡,尽管电视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必胜的宣传,但谁都知道不过是“审神者”的虚张声势。但是时之政府也并不敢轻举妄动,投鼠忌器,毕竟是内战,伤害的都是无辜的百姓。要让“审神者”投降,同时还不能伤害到居民,上司决定暗中撤销“审神者”建立起来的防御系统,将政府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入城内。毕竟兵临城下尚能以百姓做肉盾而背水一战,兵临舍下便只能束手就擒。那段时间内我和他一直疯狂地在破解各类资料,几乎不眠不休,他似乎还有其他伙伴在暗中相助,后来万事俱备的时候,他告诉我,只需要等到“第一批公民”疏散之后便可立即行动。

  

  按照计划,等到“第一批公民”疏散后,他便会利用身份之便潜入政府大楼,防御系统失灵后会有三十分钟的安全时间,在这三十分钟内政府军便会大军压境,只要我需要在控制中心向政府军传递出我们的身份和位置信息,政府军便会派出直升机接我们离开。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,然而就在“审神者”即将前往约定的地点与时之政府谈判的时候,他却突然来找我,问我能否帮他破解出某人ID卡上的生物密码。

  

  按照直觉我猜测他需要复制某人的身份信息,然而他示意我不要追问。我心中疑惑,但是依旧帮他处理了这件事情。“审神者”回来后果然公开了“第一批公民”的疏散计划,而我也果然没有被选中,心寒之余便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上司牵线搭桥的政府军上。只是偶然中我听见他在走廊尽头打电话,声音压得很低很低,语气很温柔,我猜测电话另一头应该是他那个从未露面的恋人。

  

  “只要忙完了这段时间,我就能和你一起离开这里了……”上司的语气宠溺如哄小孩,他一定以为没有人听见,但是他怎么知道我就在看似常年紧锁的安全通道门背后,我听见他继续说道:“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车站,对的,我在其他城市也有朋友……”

  

  他似乎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东西,而我静静地听着,浑身的血液开始发冷。他在对别人的电话中清清楚楚地说他会离开这里,可是他却对我说他没有拿到疏散名额,我突然间想到他曾经让我破解过某人的生物信息,一瞬间电光石火一闪,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,再回想起这段时间内我们一直在破解防御系统,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:上司根本没对政府军抱有希望,也并不相信“审神者”,他的目的是在这一场博弈中保全自己,根本不介意是否会将其他人推向火坑。

  

  ID卡身份识别也属于防御系统的一部分,他一直让我们这些人破解系统,也许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逃离。如果他没有拿到疏散名额,势必需要复制别人的信息来骗过身份识别,而他早就暗中做好了这一切,我们不过是被他利用的棋子还毫不知情。如果他没有撤销防御系统我便传输了身份和位置信息,“审神者”便立刻知情,恐怕战争还未发生我们变成了第一批受害者。我越想越感觉事态严重,不断回想起之前相处的情况,脑海中两种想法在不断挣扎:相信他,可能依靠了政府军,也可能被他背叛,而背叛他,不论如何,我都有活下去的可能。

  

  最终,我闭上眼睛,一咬牙,做出了决定。

  

  在“审神者”规定的公民疏散日,也就是我们计划中撤销防御系统的日子。那天我们很早就到了办公室,假装处理手头的工作,但彼此都心知肚明。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我越发感觉到他心不在焉,随着他手机的轻微震动,他迅速地关掉了手机,告诉我他有事要离开一会儿,马上就会回来。

  

  我佯装镇定,但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瞬间血液凝结成冰。

  

  他不该让我破解身份密码的。我冷笑道。我通过他给我的身份信息复制了一份ID卡,并且在他离开之后,我也乔装打扮成他的模样,通过另一条路赶往车站。我不知道他借用了谁的身份信息,但是很抱歉,通过这么多天的研究我知道系统会采取首次识别,我只需要在他之前进站便能将他的名额占为己有。在冲往登车口的时候,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,然而我不敢回头,因为我不过是假冒他人,我心口提到了嗓子眼,我复制的ID卡放在扫描区域,“嘀”地一声——我成功了!


  

  

  “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,”长谷部说着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,“在我登车后不久,我看见天空有大批政府军的飞机飞过,那一瞬间我就知道,我错怪他了。”

  

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鹤丸国永震惊地张大了嘴巴,“他没有走,而是真的撤销了防御系统,引来了政府军?”

  

  “因为我没有按照约定传输身份位置信息,所以政府军根本不可能接走他和其他人,再加上‘政府军’也并没有停战的打算,战争就此爆发。”长谷部痛苦地扭曲了整张脸,“是我害死了他。”

  

  “等一等,”鹤丸国永看了看长谷部,又看了看大俱利伽罗。他的目光更多地是停留在大俱利伽罗身上,而此刻的大俱利伽罗只是盯着地面,眼神似乎早已失焦,不知道是否听见了刚才的话。

  

  “我说,那个,”鹤丸国永艰难地张了张嘴,“那个……”

  

  “他是谁啊?”大俱利伽罗抬起了头,看了看鹤丸,又看了看长谷部,此刻的他脸上露出了强烈的迷茫和哀伤,仿佛新生的婴儿,“你们说的那个人,他到底是谁啊?”

  

  他的眼睛里微微噙着泪水,蜜金色流光暗转,像一块年代久远的琥珀。

  

  END

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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